话刚一脱口,眉峰便是一蹙,自古只有谋反的臣,又何来谋反的君,眼角瞥见缩在床角的胡夫人,旋即转口厉喝:
“肯定是陛下身边这些嫔妃蛊惑圣听,我今日就代陛下肃杀这些佞妃......”
说话间松开元善见,转身拔刀出鞘半寸。
元善见忽的横侧过来挡到侍妃面前,反手死死扣住高澄右腕,掌心滚烫,直将他手背压出青红。
眼中眸色亦是凌厉:“大将军好颠倒,自古只闻臣反君,何尝有闻......君反臣?”最后三字顿有重意。
高澄瞳孔骤缩,刀柄在两人掌间发出细碎摩擦,自己的脱口而出,又令自己不得不哑口。
元善见早已不再惧怕,此刻丈量着距离,高澄离得自己这般近。
只要夺过刀,杀了他同归于尽也省得日后继续受辱强。
“哼......朕看是王欲谋反,怎还反过来责问起朕来?朕杀王则社稷安,不杀则灭亡无日!”
高澄蹙眉,此刻已是他在用力压刀回鞘,可元善见却控得他双手移不了一寸。
元善见从没落下拳脚武艺,高澄却是花架子,若真要搏命,只有唤一旁甲卫出刃。
可眼见着天子眼中杀意,他却不敢唤,只忧此刻若真闹出弑君废帝的动静,莫说邺城,侯景倒可能成了名正言顺。
真到了节骨眼上,竟是这般犹豫不决......
“朕的命,尚且无暇顾惜——何况区区妃嫔?”
“王欲逆谋弑君,缓速皆在于王!”元善见突然发力,刀锋‘噌’地又出鞘三寸。
此时外传一声:“大将军,皇后以刃相逼,欲见大将军!”
元善见恍然松手,高澄趁机猛然后撤,退出床下拉开两人距离,“咚”地跪伏于地,甲胄砸出沉闷回响,大哭请罪。
“臣罪当万死,然谋逆大恶,臣虽万死不敢为!伏起陛下治臣不敬之罪。”
高后横刀贴着脖颈,逼着一众甲卫小心翼翼,生怕这皇后做出什么自伤之事。
缓缓踏入仁寿殿,见的场景竟是长兄俯首贴地的跪着。
抬眼望元善见平安坐在床上,立刻甩了长刀,扑至兄长身侧,跪伏叩首:“陛下,臣妾恳请陛下能够宽恕长兄!”
明明是天子生死尽在兄长掌握,此刻却只能作哀恳之态,求皇帝宽恕其兄之罪。
只有如此,既护了君王活路,亦予了长兄退路。
元善见微抽鼻息,这一步退则生,不退?满殿甲士寒刃,不过高澄一念之间。
高后抬眸,泪眼盈盈,眼里乞着他能说话。
高澄仍是伏跪之状,低首掩去凌厉之目,就算皇权作虚,到底还是限制在这君臣的名分里,唯恨不能此刻行代魏之事。
“皇后过虑了......”
元善见说话间,迅速掀开衾绸,起身疾步行到两人面前。
一手搀着皇后免礼,一手带着高澄起身。
“高卿乃国之柱石,朕所倚仗的股肱之臣,何来‘罪过’之说?”
“陛下......”高后一声轻唤。
元善见顺手轻抚皇后柔荑,温声说道:“皇后,高卿入夜进宫,不过想邀朕共赏明月、把酒言欢罢了!”
转而面向高澄,笑意不达眼底:“大将军盛情,朕岂有推却之理?”
高澄抿过一笑,大声:“来人,速速奉上美酒佳肴!”
不动声色缓缓退步,看上去皇帝这是下了台阶,但仍警备的拉开距离,
“夜色已深了,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安寝,臣与陛下还有许多肺腑之言......”